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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行政院長江宜樺教授近日在“國家不安全研討會”上發表意見,其中有以下的一段話:“中共會不會以武力攻打台灣?與會的許多專家認爲不容低估,但最近媒體公布的一個民調結果很有意思,因爲高達八成的民衆認爲中共不會武力犯臺,只有一成二認爲可能。民衆之所以如此樂觀,則是因爲有接近六成的人認爲美國將會出兵救援,不到三成的人認爲美國不會。“



”我認爲這是一個警訊,因爲當台灣民衆越相信中共不敢武力犯台,就越不在意政府及網軍對中共的嘲諷及挑釁,也越容易刺激中共最終訴諸武力。雖然中共是否有實力攻下台灣很難講,但教訓台灣或展現意志的可能性卻變大了。”



我大體同意江前院長的說法。只不過,覺得還有點意猶未盡,此處嘗試再稍做補充討論。



大家最關心的議題也許可以集中在下面兩件事:中共究竟是不是會對台灣用兵?美國會不會出兵援救台灣?



關於中共會不會對台灣用兵,江前院長的說法是中共可能會“教訓台灣“或”展現意志“。這似乎是在暗示說,基於這兩種理由,中共或許會對台灣用兵。但是,我認為動武的可能性絕不止於這些理由。這兩個理由,其實都是相對較理性的理由。但是,中共的集體行動未必如此理性。大家不妨想想大躍進與文革。那是一種集體理性的行動嗎?



純就中共採取軍事行動的歷史來看,好比珍寶島事件,那是在主動對當時的蘇聯採取攻擊行動,而蘇聯的軍事實力當時是遠遠超過中共的。再說所謂”對越懲罰戰爭“,當時中共軍隊已經多年未曾經歷戰爭,而且準備並不周全,卻就展開了對越南的攻擊行動。反之,越南軍隊則是才經歷過長期戰爭(約從46年到75年),軍隊在士氣上、戰爭經驗上都處於優勢。結果是中共軍隊以慘勝告終,戰爭結果中共其實沒有落到任何實質好處。其實,1950韓戰對美國,1962對印度的兩場戰爭,也很難說有實質的好處。



在以上的幾場戰爭中,中共至少是維持著有效統治的狀態,能夠冷靜決定是否要採取該項軍事行動。而且,從總體戰略上說,這幾場戰爭倒未必不值得。



但是,中共黨與黨中央是不是總是處於這種權力穩固狀態下呢?我卻以為事情頗玄。此刻的中共,恐怕本身處於重重危機之中,並不是像上面幾次戰爭時,黨與黨中央權力那麼穩固。從而,此刻的中共中央要決定發動戰爭,顧慮會更多、更深。從某些角度來看,這時候中共發動對台戰爭的可能性很低。恐怕綠營中的許多人也是這麼推斷的。我們也可以說,如果中共理性抉擇,那麼,對台發動戰爭的可能性是很小的,對台發動戰爭是非理性的舉動。



但是,因此,兩岸之間發生戰爭的機會就真的很小嗎?現在的武嚇動作就純粹是在擺姿態嗎?我卻又並不以為然。



我以為,很少戰爭是出於純粹理性的抉擇。但是,戰爭並不因此消失。因為人的行動並不總是那麼理性。尤其是集體,更可能出現好像非理性的行動。



社會心理學上有個“團體迷思(groupthink)”的概念,團體會因為風險責任可以轉嫁而採取貿然行動的情形。所以,固然有所謂“集思廣益”的說法,但是,集體卻也可能做出荒謬的決定。中國大陸在1950年代末期決定採行“大躍進”的政策,可說大體就是一種集體迷思的結果。德國在1930年代發動連串戰爭及屠殺行動,最後導致二次大戰,也可以說是一種集體迷思的表現。類似的歷史悲劇,俯拾即是。



那麼,中共會不會在最近的時間對台發動戰爭呢?也就是採取一種外界認為的非理性的集體行動呢?我認為未必不可能,而且,未必是出於一種教訓(台灣)或向世界展現意志的較理性動機。



對台灣動武,我認為最有力的催化劑是民族主義。而促成民族統一就是民族主義情緒的體現。這不同於教訓行動。至於是不是意志的展現,也許是,但更重要的問題也許還不在此。



我們都知道慈禧太后向11國宣戰的往事。最後,導致八國聯軍的悲劇,並且以簽署辛丑和約告終。滿清也從此走向末路。



當時為什麼會做出泛泛的宣戰決定?那顯然是一種悲憤情緒的表現。但是,我以為,更重要的其實是它是一種集體焦慮下的非理性決定。慈禧會做這樣的決定,部分是在宣洩百官們的情緒。如果不是向外發洩情緒,那麼,憤怒情緒可能轉而向內。這其實才是最不可承受的壓力所在。對外宣戰的非理性集體決定,有可能是出於化解集體內部情緒壓力的個人理性抉擇。



簡單說,習大大此刻承受的內外壓力必然也是非常巨大。要如何應對這種壓力呢?向外尋找宣洩口。而統一戰爭就有可能是這種宣洩集體情緒壓力的“理性”抉擇。



我大膽猜想,習的內部壓力中其實還可能包括如下的一種情形:可能有軍頭或可連結軍頭的勢力會逕行對台灣動武,而且是爭取快速獲得戰果的行動,然後以此獲得民氣支持,來與習大大進行權力對決。



此刻,在習大大權力尚還穩固的時候,這種狀況發生的可能性很小。但是,如果情勢有變,會不會有這種情形發生就不一定了。更重要的是,這種可能性實際上會形成壓力,逼使習大大採取貿然軍事行動。這就好像當初中共逼使老蔣提早發動對日抗戰類似。當年是不抗戰就下台;現在則可能是不儘速統一就下台。總之,要奪權就要找理由,統一符合民族主義情緒。而永遠不缺乏想要奪權的人,尤其在中共這種權力過度集中的體制下。



所以,中共這個權力過度集中而此刻內外交困的集體,在民族主義情緒的催化下,在兩岸究竟是不是要武統這個議題上,未必一定做出外界所以為的“理性”的抉擇。他們可能有不同的“理性”思考。



總之,我認為中共此刻對台灣動武的可能性,比台灣大多數人所以為的要大得多。江前院長的說法,可能是一種淡化的說法,未必是沒有此處的思考深度,倒是有可能比較多些其他的顧慮,畢竟他的言論影響力遠比我大得多。



至於美國會不會出兵救援台灣,我可能比蘇、馬、江等人的看法要稍微樂觀一些。不過,其中仍然可能存在兩個比較大的問題。首先,如果是事發倉促,救援是否來得及?再者,美國的援救行動是不是出於一種決志?或是一種理性計算?決志,我是指一種康德式的“義務”概念,一種必要的行動。



實際點說,我不認為美國會為了救援台灣,竭盡一切所能。就好像當年的越戰,美國在眼看情況不對的時候,他們就理性收手了,並且因此贏得了諾貝爾和平獎。只是稍後留下所謂的越南難民在海上漂流。而現在的中國只有比當年的越共更難搞。



總之,我認為美國不可恃。他們會幫助台灣,但是未必徹底、未必及時。兩岸的和平有賴於兩岸之間的適當互動。



所謂兩岸的適當互動,未必只有三種選項:親美、親中、中立。在這三大範疇裡,可以有許多細微的差異與變化過程。這些也都可能帶來極不同的總體影響。



對我來說,蔡政府批評馬英九路線為卑躬屈膝,甚至是投降,我認為是把上述的三種路線範疇過度簡單化、絕對化。這種判斷非常粗糙,更重要的是讓自己失去伸縮餘地。反中、敵中,可能符合台灣現在的多數民眾情緒,但是,對兩岸關係發展絕不是好事。希望大家能再多些深思!